南方小寺院迎送远来的客人,是要放鞭炮的。我们在众人的道别声中,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,咯吱咯吱踩着积雪向火车站走去,他的寺庙离火车站不远,他的俩儿子勾着头,一直跟在我们后头,我忍不住,总要回头,他拉拉我:“走吧,别看,他们一会自己就会回去。”
太阳还没有出来,站台有不少残雪,被践踏得斑斑点点,车站格外的冷清,清冷,我这才回过神来:今天是大年初一。等车的当儿,他的俩个儿子倚在我的身边。我很喜欢他们,拉着他们的手,问他们的学习情况。这才知道,一个在湖北上初中,一个在外省学绘画,借过年的机会和妈妈一起来看望出家的父亲。
“你们是不是想和你爸爸一起陪我上茅山?”我问。
他们点点头。
我回头跟他们说:“叫他俩一起去,也花不了几个钱。”
“不行,不行,”他坚决地说。
“有什么呀,大过年的。”我说。
“我是方丈,叫人家知道了说闲话。”
“身正不怕影子歪,已经离了这么多年了,你怕什么!”
“你不知道,你不知道。”他有点结结巴巴。他本来就不善言辞。
“你们两个真不懂事!”他呵责他们:“明天就和你妈回老家去,别给我添乱。”
火车来了,他的两个儿子紧紧的拉着我的手,他猛的拉开他们,几乎是用力把我推上车。大儿子哭泣着又拉他的僧衣,他撕拆不开,回头就是一巴掌。
这一巴掌,很响。他们没有哭,愣在站台上。两个人四只泪眼,望着火车起动,从他们身旁滑过。
大家都默默的坐在车上。他望着车外,手扎下巴,默不做声。
我从结冰的窗花上,隐约看到他沧桑的没有血色的脸上挂着泪花。
想想他,想想儿子,过年、巴掌、父亲......几个字从我脑海一闪而过,我的眼睛湿润了,心里酸酸楚楚的。我这才焕然大悟,昨天半夜,我听到的压低的说话声和女人的抽泣声,不是在做梦,也不是幻听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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